记忆深处的冬天
作者:红雪
2018-04-08 18:11: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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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村子里此起彼伏的猪叫声,孩子们的心早已痒痒得不行,那躁动的馋虫,也开始越出嗓子眼,向仓房爬去……

我是多么期待打开那个小小的、黑黑的仓房的门呀。那里,有父亲拉着爬犁用猪鬃猪毛在两公里外的供销社换回的冻鸭梨、有妈妈用工分买回的五颜六色的糖球,还有一家人蒸了好几天才蒸出的粘豆包……这些好嚼喝,全装在仓房的一口大缸里。那甜甜的、酸酸的、粘粘的鸭梨呀、糖球呀、豆包呀,把我的童趣逗拾得心猿意马,只恨那把大铁锁,总是死死地守着大门,让我不知多少次眼巴巴往仓房里偷看。只有母亲掏出拴在裤腰上的钥匙,我们才知道好事来临……好像母亲随手向大缸里一掏,就掏出了一把一把的甜蜜、一捧一捧的幸福……

我家的年猪已经长到二百多斤了,好不容易熬到腊月,该杀了。家里实在没有喂猪的粮食了,清汤寡水,不杀不仅不会再长膘了,还会渐渐瘦下来,掉秤。妈妈心疼,父亲着急,就把村里杀猪匠请来,大清早就结束了那口猪的命,临近傍晚,我家就飘出了肉香,弥漫了半个村子。父亲请来村中所有亲戚,还有队长会计猪倌,坐满了三桌,大伙甩开腮帮子,大快朵颐。

第二天,剩下的猪肉、猪头、猪蹄和下水,被父亲用冰块浇水冻在园子一角,等待着春节临近,再刨出来食用。那隆起的小冰包,也就成了我们的念想和诱惑。杀猪前,妈妈为了我们能吃的荤腥多几天,就起早贪黑多切了一两盆酸菜,然后一股脑倒到煮肉的大锅里,油脂和碎肉,就渗进酸菜里,成了一道百吃不厌的主菜,在腊月到除夕这段时间,每天的饭桌上,都能有一盘子荤菜,来慰藉我们缺少油水的肚子。看到荤菜逐渐减少,母亲还会再切一些酸菜,掺进去,以延续这种美味时间。

还有,就是焅油梭子了。夜里,母亲在油灯的暗影里忙碌,她把杀猪匠剃下的板油,和猪肚子的肥肉,一刀刀切成小块,放到铁锅里熬。熬一阵,就掀开锅盖,用一把铁勺子,撇锅里的油,一勺一勺地倒进那只口小肚大酱紫色的坛子里。坛子里的荤油,有年会满,有年会不满。而遇到杀不起猪的年头,坛子就干脆空置着。坛子里的猪油,一般是要吃一年的。母亲熟稔地控制着每天该消化掉多少猪油。这只荤油坛子,只有到了每年杀猪的时候,才会被母亲从角落捧出来,舀尽底部的陈油,再一点一点装上新油,回到那个角落。

几个小时过去了,我们本来是等着吃油梭子,可困意袭来,都坚持不住了,就趴在炕上睡着了。不知过了多长时间,母亲突然把我们扒拉醒,睁眼一看,是一碗泛着油光、飘着香气的油梭子。

我们不顾一切地开始享受着……碗,很快空了,一抬头,母亲正坐在炕沿上,一口一口地抽着叶子烟,慈祥地看着我们,她的脸颊挂着黑黑的灰,头发好像白了一绺……过年是不能少了鞭炮的。父亲会给我们几角钱,让我们到供销社或镇上买小鞭了;姐姐、妹妹和村里的女孩子,都要买头绫子。头绫子五颜六色,戴在她们的头上就有了生气和芬芳。

忙着忙着,就到了腊月三十。一早,父亲紧锁的眉头舒展,母亲为他放好八仙桌,他盘腿坐在炕上,一管毛笔开始在红纸上龙飞凤舞,“金鸡满架”、“肥猪满圈”顷刻之间在整个屯子房前屋后发表出来;我和大哥也不闲着,用土方土法刻起挂钱,和父亲的对联搭配着,粘满门楣和土墙……过年,灯笼是不能少的。除了冻冰灯,还做玻璃灯。简单的,就用麻皮蘸上煤油,拴在罐头瓶靠近底部位置,然后点燃,罐头瓶底就会齐刷刷炸掉,配个木头做的灯座就成了灯笼;为了得到罐头瓶,我就装病,躺在床上不起来,不吃饭。妈摸了摸我的头,就邪乎大涨地说:“有些低烧,快给他买瓶罐头吧……”要知道,那时能吃上罐头的都是老人,是亲戚间走动串门的“四合礼”中一礼儿。而买这瓶罐头,就要少买父亲喝的烧酒。吃罐头时,妈妈分给了围上来的弟弟妹妹一些,剩下几块留给我,还有罐头汤……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品、一小勺一小勺慢慢喝,再倒进热水,把罐头瓶里的甜味一点不剩地涮下来,喝了,病好了……我乐颠颠地拿着罐头跑了,找要好的小伙伴去做灯笼。

灯笼还有用五彩纸糊的,虽透亮度不好,可也十分招摇;最高级的当属隔壁住的表哥做的玻璃灯笼了。当民办教师的表哥用玻璃刀割出一条一条的玻璃,再用黑胶布往一起沾……我是相当羡慕表哥做的灯笼的,只可惜我拿不出玻璃和黑胶布,玻璃灯笼也就成了梦……年三十晚上,小伙伴们冒着严寒,仨一群俩一伙拎着各式各样的灯笼,出没在村东村西的夜色中,老远一瞅,仿佛地上的星群。小伙伴们比试着、疯闹着,成为除夕之夜高潮的前奏!


编辑:毕诗春 责编:晁元元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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